“一个人真正的幸福并不是待在之中。从远处凝望,朝它奋力奔去,就在那拼命忘我的时间里,才有人生真正的充实。”——安藤忠雄
本人算是建筑设计领域的纯外行,此次东京行的初衷也是为梵高、葛饰北斋和劳特累克等特展课而来,并非专程为了安藤忠雄。然而,在耳闻展览主办方在特展中复原重建了一个他最著名的《光之教堂》时,抱着学习的态度和5年前的情结,我决定前往观展。
近年来,为了更多地观展学习,跑东京的次数明显多了。若看展结束仍有闲暇,也喜欢去闹市区逛逛,去了解下日本的风土人情和流行时尚。若说逛街,时尚潮人都对“表参道之丘”耳熟能详。它也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身临其境的安藤忠雄作品。我很喜欢里面斜坡式交错而上的阶梯式设计,在逛不同店面的过程中,你的视角不仅随着走廊倾斜角的改变而变化,窗外树木景色的四季更替则更是各大封闭式购物中心所不具备的。喜欢安藤忠雄的设计,源于他的建筑虽擅用灰色混凝土,但并不显得冰冷。通过对自然光线的穿插运用,很人性化地解决了人与自然和谐共融的关系。从他最早的实用性民居设计,到他之后接受的教及公共建筑,他很擅长用光来表达一种情感。作为庆祝新国立美术馆开馆十周年的特展,想必我能从回顾安藤忠雄的设计作品中得到更多的。
《挑战》以安藤忠雄本人事业发展的重要时间节点为主线,通过“原点/居住”“光”“空间留白”“在地性”“振兴历史建筑”和“培育”六个主题,结合手绘设计图纸、微缩建筑模型、建筑成品照片、本人手稿及多影响,将这位日本建筑界大师近半个世纪以来的设计创作做了个完整的总结。平心而论,展览的整体设计并不复杂,仍保持着典型的“日式简约风”。然而,日本人对细节的偏执却无处不在。安藤忠雄喜欢在建筑中留白,迈进展厅时映入眼帘的纯白色墙面和并不繁复的展览搭建正迎合了他的设计。展厅的首个区域便还原了他28岁所创建的建筑事务所办公室,要知道新国立美术馆今年春天刚刚在同一间展厅内展出过捷克最伟大艺术家阿方斯·穆哈的名作《斯拉夫史诗》,就是得益于展厅足够的高度,因此复原一个三层楼高的室内办公室并非难事,且空间的实用本就是安藤忠雄脱颖而出的擅长,在展厅入口处背后的办公室装置还原就显得颇为应景和切题了。顺着展线往里深入,他设计的所有建筑照片以年表式的方式排列了一整面约十余米的狭长墙面,直观并毫无保留地展示出这位曾做过木工和货车司机,并从职业拳击手转型成为世界建筑界大师的“清水混凝土诗人”的传奇式职业生涯。
展览每个区域的主题墙上都引用了一段安藤忠雄本人的话作为章节引言,这并不新鲜,但雪白的墙面上都有彩色水笔随意涂抹的建筑符号。开始我以为是喷绘印刷上去的,后来发现不光主题墙,所有临时搭建的展墙上也穿插着他手绘的彩色手稿,在严谨的设计中加入设计的随意性,这就使《挑战》回顾展变得更加鲜活,独具一格了。更有意思的环节在展览最后的衍生品销售区,眼见所有观者都在逐一地翻阅着每本展览图录,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也凑过去翻看,原来每本图录的女人面部痣相图第一页都单独夹着一张由安藤忠雄本人亲笔手绘的建筑符号手稿并配有签名,大家翻看便是因为每本的符号和颜色均不相同,都在选择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幅。这种销售策略既卖出了商品,也免去了排队签售时的拥堵,还能让观者在看展之后收藏一张大师手稿真迹,实为一举三得。《挑战》回顾展的细节,贯穿于展览始末,实令人过目不忘。
整个回顾展看下来,最直观的印象是全面,简约中透着精致。最挥之不去的印象,是安藤忠雄建筑中光的艺术。
若说展览中最特别、最用心的环节,绝对要数新国立博物馆在户外空间等比还原的安藤忠雄经典《光之教堂》。5年前,我从一位挚友处接触到了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那张图片甚至成为了我首次个展展陈设计中的灵感。我在展厅入口处搭建了一个近似于《光之教堂》般的密闭通道,为避免过分的教符号化考虑,我用拉斐尔《西斯汀圣母》取代了镂空透光的。时至今日,每每看到有关《光之教堂》的内容,我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当年由它所引起的灵感迸发与触动。光与教,那是我最初对安藤忠雄建筑设计的印象。对于尚未前往大阪亲身感受《光之教堂》的我而言,能够有机会站在其等比还原装置建筑中,这份体验已足够深刻。
不出所料,等比还原的《光之教堂》里面始终是人满为患。并不宽阔的内部空间,毫无修饰的清水混凝土墙面,都让面前透光的显得分外夺目耀眼。置身其中,人头攒动嘈杂不已,心中却意料之外的平静。看似与世,整个“简到不能再简”的氛围却呈现出与日式枯山水异曲同工的状态。靠在右侧墙壁盯着那束十字光良久,不由得感慨:安藤忠雄这妙不可言的设计早已将日光作为简单照明的应用,由“实用之光”演变成“之光”。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日光,在满足了最初的照明功能之后,又被教以的神化加以全新的诠释。该怎样展现人与神的区别呢?神灵或之时应伴着夺目绚烂的。而如何呈现这些视觉能够感受到的光束,中文明有着异曲同工的设想——雕塑中的人造背光。无论是山西大同下华严寺辽金时期木制佛造像的木雕背光,还是罗马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出自巴洛克雕塑大师贝尔尼尼之手的圣彼得宝座的镀金背光,目的都只有一个:尽可能呈现神灵时的夺目。
在人造背光之外,教建筑的纯天然采光则更加寓意深远。和我国传统的皇家及教建筑大都是坐北朝南不同,各大教堂坐东朝西是标准配置,如巴黎圣母院、米兰多莫大教堂、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伦敦西敏寺和圣保罗大教堂等皆是如此。究其原因,普遍有两种说法。一是教堂中主教堂所的无论是、圣母还是,其坐东朝西的目的是为了能让前来膜拜的信徒们在清晨跪拜时就能从他们的神像背后看到自然投射进来的日光,因此即便教堂正门大都面朝,哪怕入口并不在的,其正面亦是朝西向。而第二种说是诞生于圣城耶撒冷,信众所跪拜的方向也是圣城所对应的东方。无论如何,对于光的利用,尤其在教建筑中的日常采光之余,更多的起到一种“神化”的辅助功能:佛像神灵才是主角,教堂中色彩斑斓的彩色玻璃通过日光的映射更能营造出圣殿之美和天堂被理想化的美好。
以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广尾教堂》《本福寺水御堂》和他为UNESCO总部所设计,深受罗马万神殿影响的《冥想空间》等为代表的教建筑中,光都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他略掉了教中具象的形和室内空间中繁复装饰的烘托,用光来将不同教信众中的符号理想化。一个具象的神灵,我们的想象空间或许会受到和。而当我们置身于一个四壁皆空的氛围,面对着完全抽象的教符号,则更能引发我们的无限遐想,无论是对、对人生、对建筑本身还是对变幻莫测的光影。正如他在第二主题“光”的章节引言中所说:“由于都是人造,建筑总有一天会消失。或许有人会说建筑史就代表着人类对抗命运的意愿。就个人而言,我希望创造能够的建筑,并不在于形式,而是存在于人民的心中。”试想,全球范围内恢宏的教堂建筑成千上万,而像《光之教堂》这样被略化成一个毫无装饰的“密封混凝土盒子”,仅以镂空的极简通过日光映射的光影使其成为信众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符号,安藤忠雄的理想已经成为了现实。
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光不仅能够带来温暖和,还代表着希望和。“要在人生中追求 光 ,首先要彻底凝视眼前叫做 影 的艰苦现实。为了要超越它,需鼓起勇气向前迈进。”安藤忠雄这句颇具的话,已通过他那从“实用之光”到“之光”的建筑设计演变,完美地呈现给。《光之教堂》的镂空透光,所找寻的已不光是个人,而是心之所向。